年尾較忙,要處理的瑣碎事情又多,惟有早起預備工作。睡眠時間少,醒來總不大清醒,於是從書架上拿本書來看。一本多年前去大陸旅行時買的書,李敖的《千秋評論——李敖雜文選》。書名取自李敖在台灣出版的一套叢書《千秋評論》,因為大陸不能整套出版,於是節錄其內容,輯錄成雜文選。
買這本書的時候是在一九八九年十月,在雲南保山市的新華書局。在大陸書店發現這本書時,頗感奇怪,原因是雖然李敖反對國民黨,但反對國民黨並不等同擁護共產黨。從這本書能夠在大陸出版的事情上粗略看,共產黨所抱的態度就是凡敵人贊成的,我們就要反對;凡敵人反對的,我們就要贊成。
香港已回歸了十年,中國對香港的問題也抱著同一態度。早幾天人大常委否決了2012雙普選,從策略上,那些所謂泛民派或是反對派,向北京提出普選的時間表時,應該和中央說,2017不遲,最好2020,雙普選最好就在2047,中央一聽,怒從心上起,心忖幾時普選怎能由他們反對派說了算,於是一時火起,怒氣掩蓋了心中原本所想,秉承敵贊成我反對的原則,衝口而出批准了香港2012雙普選。
這個當然沒有可能,中共的做事方式不是可以用常理去推測。在雲南保山有此閑情逛書店,那時正值六四之後約四個月,邊境管理得較嚴,乘車往瑞麗因沒有邊防證而原路遣回,於保山市等候邊防簽證時以逛書店打發等候的時間,也有機會小遊了這個地方,可惜到現在也印象依稀了,惟一能夠重拾的就是這本書的內容。書有有一篇文章《李敖論五四》,寫於一九八九年四月二十九日,也是六四之前約一個多月,其中提到香港,節錄如下:
一個多世紀來,中國優秀知識分子為祖國帶路,試驗過君主立憲、認驗過開明專制、試驗過保皇、試驗過革命、試驗過勤王復辟、試驗過再造共和、試驗過新華春夢、試驗過金陵春夢、試驗過北京紅樓夢。甚麼都試驗過,只忘了試驗一件事,就是帝國主義統治香港那種調調兒。結果呢,一個多世紀的比賽下來,試驗出來最成功的,竟是帝國主義下的香港!香港百分之七十都是中國人,但在洋鬼子的統台下,居然創造出一個令全世界讚嘆的地區,在全世界經濟衰退的時候,她還能維持生產總值每年百分之十的成長、還能成為全世界第三個金融中心,更重要的,在繁榮以外,她給了中國人充份的言論自由。結果比賽下來,他們的「殖民」待遇,都勝過我們的「大國民」水平。連起碼的自由與繁榮都遠勝於中國人自己的統治,這種國耻,比香港割給英國更丟人吧?有時候,我們覺得我們除了「以做中國人為榮」外,其他能引以為榮的,竟不堪枚舉,除了「愛國」、「民族」、「光榮」、「大義」這些引以自慰的抽象外,簡直沒有多少可以自豪的實績了,作為中國人,這不太可憐了嗎?設想當年道光皇帝甘心亡國,豈止香港,連整個中國都割給英國,一個多世紀下來,中國人是不是也不錯呢?我看至少至少,不會比國民黨統治更壞吧?當然愛國者會說:這是甚麼話!我們不要做亡國奴!但是,另一種聲音我們也不妨妨想想:許多時候,做了亡國奴的自由與繁榮,竟比做一個政權的家奴還像樣,這又怎麼說呢?富蘭克林說:「那裏有自由,那裏便是我的祖國。」這種聲音,豈不也值得我們比比嗎?
五四運動以打倒帝國主義始,以被帝國主義打倒終。我們走了七十年的遠路,如今自由無緣、繁榮沒份,在上者專政,在下者渾沌,所謂思想解放、個人解放,都還瞠乎其後,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登彼岸而迷津。撫今追昔,真令人不禁為五四憂。也許再過七十年,我們才能真正達到新文化運動所標榜的項目。不過,先決條件是不能再走錯路了,再走錯路,再來個七十年也沒用。那時候,我們已是世界第一貧窮愚昧之國,連帝國主義都不要我們了!
踏入2008年,距1919年五四運動是八十九年,距1989年六四是十九年,看來我們是註定走錯路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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