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向沒有看蘋果日報,不是嫌作新聞,而是沒有多餘錢(幸好還可以上網)。
開始自掏腰包買報紙,應在剛出來學師時。那時另一位同事也有買,一人買兩份交換來看,即四份,左中右看齊。
中右不知何處去,如今只剩左,其他扮中來禍港。
無辦法,反正文化界都係垃圾,今天只能揀來看,想再出錢買報紙?甚艱難。
黃昏的約會2012年04月02日
把「老人癡呆」改稱為「腦退化症」的那個人,為世上造了很大的福。
家裏的父親開始腦退化?像一闋淡淡的哀歌。每天你發現失去了他一點點。一天比一天,他離你遠,一天比一天荒涼。
本來父親很健談,他漸沉吟不語。本來很開懷,時時說笑話,他此刻時時在沉思。本來他能豪飲啤酒,現在他只能喝一杯稀淡的蜜糖,持杯的手開始顫抖。
他沒有病,只是對人生有點困惑。何不換一個角度看這一切?生命本來是一個謎,當你初來這個世界,你不明白。你眼前的父親教會了你:何謂生老病死,什麼叫恩義情仇。你成長,他把着你的小手扶你上路,你曾經倉皇跌倒,他一把扶起你,勸慰你的嚎哭──不要怕,前面的路還很艱嶇,但爸爸和你一起同行,他說。
父親沒有爽約,他帶過你攀岩石,看浪花,與你一起騎自行車。在日落的時候,幼小的你,看見他怔怔凝視着天邊的雲彩,沒有說話。像想起他的前半生,想起他的童年和你早逝的祖父,也就是他自己的父親。你問他為什麼不說話,他撫摸你的腦瓜子,嘆一口氣,搖搖頭,說:沒什麼,上路吧,讓我們回家。
他老來坐在客廳,多麼像許多年前看着滿天的晚霞。只是他需要你坐在身邊,握着他的手,用你的臉頰抵着他的肩頭:還記得小時候你帶我攀過那山頭嗎?親愛的爸爸,從前的路,你帶我攀涉過,往日的教誨,你在我耳邊叮嚀,我一度以為我懂得生死是什麼,曾經見山是山,見水是水,從何處來,往何處去,但現在我跟你一樣不太明白。
他茫然,緩緩抬頭看着你。他灰褐而略有白內障的瞳孔燃燒着一閃日漸冷熄下去的蒼燄。不,他沒有病,只是在今生裏他有點過早地過渡到來世,正如許久前,你三個月大,在父親的襁褓裏,他用情深地盯凝着你,看你從前世的濛鴻中醒來,對你母親說,看,這是我們的孩子。
腦退化症不是病。只是生命在幼年,是一幅蠟筆畫,盛年是一幅絢爛的油畫。老年只是改習水墨,而在煙水迷茫之處,一片淡綻的曖昧渲化,最終沒入了濛鴻。腦退化的父親,只是化了諸般色相,只是留白的地方最是動人。緊握着他的手,你在耳邊告訴他:爸爸,謝謝你,人生的妙諦,雖你都忘懷,我卻永記你的大愛,像那天我們擁有的黃昏,西天最迷人的一片雲彩。(陶傑)
俄國鎗擊案2012年04月11日
議員「長毛」率眾擾亂一個論壇,判囚兩月。
法官的判詞,講了一番大道理:你「長毛」爭取民主,堅持始終,年輕人應該學習,但刑毀公物,滋擾公安,一定要判囚。
判決之後,我認識的一些人都叫好:抵佢死啦,最憎這種行為啦。
我微笑聽着,沒答話。在一個紛亂而愚昧的社會,許多時候,像英文說的:保留你的意見( Reserve your opinion),更好。
但我想起俄國史上的一件事。
十九世紀末,俄國沙皇專權,關押異見人士,壓制言論集會。但俄國的知識分子,受到英國和歐洲影響,推動建立自由的公民社會,反抗也很強烈。聖彼得堡的總督,名叫德里波夫,是沙皇的親信,執行沙皇的命令尤為殘暴。
一八七八年,一個叫維拉.莎蘇麗治( Vera Zasulich)的年輕革命女黨人,拿着一把鎗,在一場聚會向德里波夫開了一鎗,總督沒有擊斃,只受了傷,女刺客當場就擒,移交審判。
沙皇的時代,俄國的政治不算暗無天日,因為沙皇治下的法院還有相當獨立的司法。法庭召來陪審團,陪審團商議之後,認定莎蘇麗治無罪。
陪審團認為:被告意圖謀殺,這一點無可爭議,但陪審團接納被告辯護律師的觀點:被告的「行兇」,是「為了一個意念」( Fighting for an idea),她的罪行,與搶劫銀行、謀財害命之類的動機不同,明顯「並無一己之利」( No personal interest in her crime),因此,陪審團不理會法律「意圖謀殺」和「蓄意傷人」的條文如何寫,一致裁定莎蘇麗治罪名不成立。聽審的市民,響起熱烈的掌聲。法官呆了半晌,宣布被告無罪釋放。
陪審團是何等人?歷史沒有紀錄,相信一定是當時有點教育水準的人。他們一定聽過法國大革命時期女刺客夏綠蒂歌黛( Charlotte Corday)在浴室刺殺革命領袖馬拉的史蹟,在一個不公義的時代,陪審團的眼光很遠大,他們知道何謂真正的大是非。
這是一百六十多年前的「外國先例」。了解一點歷史,就會對許多問題人云亦云的看法與眾不同,對於分辨賢愚,是有用的。(陶傑)
艾格納斯.比喊黃油2012年04月13日
將軍澳 Agnè s b餐廳,因為餐牌用簡體字,名詞大陸化,不叫牛油,改稱「黃油」;不叫沙律,改叫「色拉」,香港八十後網民維護尊嚴,強烈譴責。
大陸人民雖然被迫通用簡體,但也看得懂正體,不是那麼弱智,來到香港,他不知道「曾蔭權」是個什麼東西,非要「曾荫权」才明白?
一味的把字體主動簡化來逢迎,是把中國大陸人民的智商蓄意看得很低,像三歲小孩,譬如你上餐廳,叫一碟咕嚕肉,女侍應把食物先放進自己嘴巴,嚼爛了,吐出來,才餵你吃──她把你當做三個月大的嬰兒,或九十八歲的老翁,食物不先嚼爛,怕你哽死,她蹲在你面前,把嚼爛了的食物盛在匙上,哄:食啦,乖。
簡體字是鄰近地區的國情,他們用是他們的事,香港一向用正體,不必遷就。正如你去了馬來西亞,人家的餐牌,不會把沙爹羊肉改為「烤羊肉串」,「炒貴刁」改為「乾炒辣河粉」,馬來菜的 Lasak,一百年來,都叫叻沙,魚湯底和香料熬成的湯粉,叻沙就叻沙,看懂就叫來嚐,看不懂,馬來西亞沒有義務遷就你改成「香料魚湯河」,不喜歡?沒得投訴,滾蛋好了。
正如香港人叫的士,香港人到了新加坡,人家叫德士,你只消眼珠轉一轉,也猜到指的是計程車,那邊的中國移民,定居下來,也不叫「打的」,跟着本地人說「叫一輛德士」。
入鄉隨俗,客從主便,是做人起碼的禮儀。香港人做殖民地太久了,連高官和議員都把中國稱為「宗主國」,大陸自由行的大爺,都是「宗主」,自己都是「下奴」。
百般逢迎,也有粗疏的地方。譬如這家 Agnè s b,來自河南四川來的大款哪都懂得這個洋文的複雜發音呀?人家美國的 Haagen-Dazs,大陸不都「漢語音譯」叫「哈根達斯」,像 Kentucky一樣,叫「肯特基」嗎?
那麼將軍澳這家,先把招牌大陸化的改一改,叫「艾格納斯.比」。
但「艾格納斯.比」唸得快,會唸成「愛死那個 B」。自由行豪客,大包小包抱着回到山西太原,向鄉親大叫:「俺在香港吃東西,愛死那個 B,在將軍澳,那個 B裏面的黃油,素質可高了,俺閉上眼睛一舔,鹹鹹的,香香的,一舔就知道不是地溝裏流出來的東西,俺一吃就是三塊,打包了二十塊,香港那個 B的黃油,就是好,鄉親們嚐嚐,看,人家香港不也共產黨領導?聽說叫梁震陰呢,真有水平……」(陶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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