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四, 9月 02, 2010

文摘

  偶然看了一篇專欄,題目是「早夭」,講的是同學的夭亡。在一片追究責任聲中,沒有人注意曾經坐在你附近的一位同學,希望文章是對這冷酷的世情的另一種關懷。

早夭(陶傑)
  開學了。在馬尼拉橫遭鎗殺的香港遊客,最年幼才十四歲,她的同學,再也見不到她回來。
  世上所有的夭亡,以同學之間最神傷。小學的時候,我有一個同學在海裏遇溺身亡。在課室裏,班主任宣布噩耗。我們很吃驚,太過年幼,盯着他空着的座位,昨天他的笑臉還明朗如許,從此不再同行,在旅途上,我們初嚐死亡的味道,像音樂椅遊戲,音樂忽然停下,有一個小朋友從此失去了他的椅子,他出了局,不再回來,在陌生的苦澀中,有一份迷茫的新驚。
  童侶的殤逝,會令人早熟。查良鏞先生曾經憶述,少年時在浙江衢州讀中學,日本的飛機空投鼠疫彈,班上許多學生都患上鼠疫,查先生是領袖生,老師命他把一個同學的遺體放在擔架上,運到河邊,目送遺體浮向煙水的盡頭,情境催人淚下。或許有此經歷,造就了以後的文豪和哲人。
  同學的夭亡,留下永遠的記憶,學校是很純潔的地方。讀書、遊戲、說笑話,為教師和校長取渾號,如果寄宿,在暮色中一起爬出圍牆,到田野捉青蛙,爬到樹上捕蟬。在少年讀物裏,最難忘懷的永遠是《愛的教育》:課室的朗讀聲,運動場上的樹影,父親在日記上留下的批語,遙遠的森林外傳來普法戰爭的炮聲。同學少年是頑皮的國度,也是青青的忘憂之鄉,純真得連愛情的蕨類植物也尚未滋長,更遑論恐龍的食肉戰場。地平線連接着蒼天,萬籟俱寂,千山空濛,只有紫靄赤霞煉成的一璧日落,還有蒼藍的海洋。
  在那麼古遠的史前記憶裏,失去的舊友,以後的損折,都難以比擬,不可補回。曾幾何時,你對鄰桌的同學,曾經用一把小刀子劃下一道邊界,不許他的手臂侵越過來。曾經,一同領回測驗的卷子,他考了滿分,你低頭不語,人世間第一回感受着妒恨。在運動場上,他跑得比你快,你對他的恨意在暗中滋長,然而在跑道上,當你跌一跤,他卻向你伸出援手,把你扶起來,送你到衞生室找老師包紮傷口。你一腔陰暗的小小的心事他從來不知道。一張空着的書桌,那個同學怎麼了?那時候,對於死別生離,一切似懂非懂,記憶如煙似霧,只記得在老師宣布噩耗的上午,陽光白烈,課室窗外有一株夾竹桃,葉子上的露珠閃着夢般的潤光。
(2010年09月02日蘋果日報)

  曾經有一位同學,雖不是同班,更不是同校,只是每星期一起參加課外活動,彼此也算認識,一起學打乒乓球,一起學唱歌。有一天翻開報章,見到一則新聞,上有他的照片,內容是他和媽媽一起去晨運,不幸遇劫被殺,幾天後才找到屍體。當時還不相信那是事實,但新聞已報道出來又怎會不是真的。
  幾天後回到活動,大家見面時都鴉雀無聲,似乎都知道發生了甚麼事,直至老師宣布不幸消息,自此知道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。
  出席喪禮時,比自己大的同伴還半開玩笑說,如果怕的話,可以不瞻仰遺容。可能因為幾日後才發現屍體,開始腐爛,沒有了瞻仰儀式,只記得他的父親在蓋棺時傷心的哭聲。
  「那時候,對於死別生離,一切似懂非懂,記憶如煙似霧……」對於很多同學的容貌已經忘記了,不過對於這件依然記憶猶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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