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同樣取自蘋果日報。
一月四日時已剪下,但那時忙於別的事沒有剪存下來,這兩天疫情逐漸惡化,特區遲早變成疫區,面對禁運再加貨源不足,因為一個「人」誓要把這裏變成死城,我們只好奉陪。
希望如小說中所言「小小說的末段活潑飛揚,家人如釋重負,舉家旅行,陽光燦爛,妹妹待嫁,文字中嗅得縷縷的自由空氣。」
亦只有希望如此。
昆蟲記——葉漢良
2020年1月4日
優秀的文學藝術家都有前瞻和預言能力,無需學算命。
卡夫卡(Franz Kafka)的《變形記》,一譯《蛻變》(The Metamorphosis)於1915年發表,荏苒已過百年;我在70年代中因功課讀過,憑記憶投射到當下情景,始發現卡夫卡洞燭之見,直透世紀。
《蛻變》是小小說;作活養家的男子漢格里高爾.薩姆莎(Gregor Samsa)本業推銷,一朝醒來,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昆蟲(德語原為ungeheures Ungeziefer,英譯monstrous verminous bug,我查《劍橋英語.漢語(繁體)詞典》,vermin指害蟲,包括蒼蠅、蝨子和即曱甴的蟑螂),初頭他不在乎樣衰,仍想着怎樣上班多賺點薪水,又以為這個衰樣,可能過幾日便可回復正常上班,有時還有點自得其樂地在四埲牆及天花板上爬來爬去。公司經理來查訪他,和妹妹在房門外和他對話,只聽見他口齒不靈,語意不清;迫不得已開門見人,衰樣嚇跑了公司經理,也令家人難堪。
初頭妹妹(Greta)也有盡力照顧他,給他牛奶和發霉麵包,漸漸他喜歡吃腐爛的食物,大概還喜歡醬油重口的海底撈,再來就性情都變了,緊張、驚惶,情緒容易失控。
長貧難顧,久病難醫,妹妹開始有微言,且漸見假情假意,父母以他為羞,也嚇得親友疏離;大蟑螂活在隔絕的世界,亦對外在世界懷有敵意:唔知自己樣衰,唔知自己嚇死人,唔知自己發出惡臭,唔知自己神憎鬼厭,唔知自己再無正面價值;如活在丁蟹式的情緒「邏輯」中,並且由本來保護家人的角色,變成了眾人的負累。大蟑螂最後枯餓孤絕而歿。
小小說的末段活潑飛揚,家人如釋重負,舉家旅行,陽光燦爛,妹妹待嫁,文字中嗅得縷縷的自由空氣。
卡夫卡德語人,肅穆,不苟言笑,可行孤獨,不婚,才會想出四埲牆中只有一隻蟑螂的荒誕情境。Google令人博學,我查得蟑螂屬雜食性昆蟲,有一億年演化歷史,與人類的食性重疊,部分成為「家棲蟑螂」,繁殖力強,可長期生活在污染的環境中。
我青春期遇上秉承中國傳統文化的師友,諄諄教誨,經常說西人淫賤,像北歐的國家風行性開放,隨便搞嘢,我們讀聖賢書的當謹戒慎入。
小弟愚魯,惶恐撫炙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幾十年,有些問題就是不懂。譬如說,中國禮義之邦,講名分,守儀節,男女授受不親,要講節制,就是不明白為甚麼會生出了世界上最多的人口,照道理說,周公之禮,甚為隆重,要大量生產,殊不容易,尤其是我們苦難之邦,戰亂,自相殘殺,動輒斬降卒數萬到數十百萬到餓死鬥死幾千萬不等,生命力卻仍然那麼旺盛,真的要比小強更強!
我今天稍開竅,才明白西人搞嘢多,繁殖少,人口房屋寬鬆,便因為缺乏「長期生活在污染環境中」的條件,又喜歡環境自由,也不執着於家棲而食,我想起自己的青春似是有點辜負了!
我識華夏盛產玄學,文字間已見玄妙,國語四聲,強、牆同音,故強國必牆;明朝長鎖國,民間一隻舢舨不得下海,清朝把外商禁足於幾個口岸,以為鎖別人,其實牆自己,幾百年牆慣了,便很有斯德哥爾摩feel了。粵音九聲,強、牆不能混為一談,這點我們並不苟且,我只擔心,新一代的年輕人,雞蛋掟了出去,四牆卻越起越高,越收越窄。
不過,四牆不愁家棲而食之客,不乏魚貫而入之夫,天花地板四牆足可上下環迴遊走,鄰地如此,本地如此,構成命運共同體,牆內並不孤單!
可憐的卡夫卡!可憐的薩姆莎!
近日讀得離職前線警披露舊同袍當下心理狀態感覺孤立、情緒躁動難安,我本深深藍,聽之而動容。觀其每日四點把棍談心,雖口齒不靈,語意不清,卻已竭盡所能,「誠意溝通」;稱抗爭者為曱甴,實為不忌己諱,並誤讀追求甲級自由的「甲由」為同路,以攀親切。不知道香港很多年青人,胸懷世界,早已蛻變。
還是昆蟲的故事,孔子的學生和人辯論不休,夫子不耐煩,插嘴奉承唯諾把對方打發了,學生不解,問老師做人不是要據理力爭,真理愈辯愈明嗎?夫子智慧地說,看不見嗎?這個全身綠衣,像隻草蜢的物體,一年只生三季,怎可以語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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