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看兩篇陶傑的文章:
改不掉(二零一三年九月二十六日)
總領事夏千福支持香港民主,引起哄動。香港人對這位美國人有好感,因為他從善如流,當香港新一代網民不喜歡領事的網誌將Virginia譯為不雅的「弗吉尼亞州」,夏千福即刻改正,復稱香港傳統譯名「維珍尼亞」。
這一步做得漂亮,顯示了器度和學養。如果對中英譯名有研究,就知道一九四九年之後中國對美國名字的音譯,由於政治的惡意,都有醜化成份,如韓戰的美軍司令Matthew Ridgway,官方譯「李奇威」,但大陸不想他威風,故意貶譯為「李奇微」。還有Al Haig,國務卿,台灣香港譯「海格」,大陸叫「黑格」,都是發洩仇恨。
夏千褔是漢學家,香港華文傳媒的編輯看不到的,他看到了。但他認為香港應該「一國兩制」,他不知道香港在譯名方面早跟大陸「統一」了,例如本來「紐西蘭」,現在跟大陸「新西蘭」(那麼紐約是否應改稱「新約」?)還有什麼「澳大利亞」、「悉尼」、「德克薩斯」。香港真的想「一國兩制」?從這些小處的犯賤,我認為香港其實想一國一制。
十多年前,我對一個傳媒主管提過,香港是粵語區,香港有自己一套,香港的譯名不要跟大陸一樣。這位知識份子一臉不屑:你太偏激了,樣樣看不順眼,只是一個名而已,統一了方便。
我說,這不是偏激,也不是吹毛求疵,而是原則問題。他向他老婆不齒地一笑,沒有理我。因為我侵犯了他的Ego、權力和面子,而他們兩位,都支持香港的民主派。
只有傻子才有Ego,尤其文人。夏千福是做大事的人,美國是文明大國,並無此小家敗氣,所以在全球成功,但是也偶爾有錯誤判斷。
這個主管的咀臉,我今日還記得。一切求方便,特首何必直選?中國委派,也統一而方便。香港是不需要什麼一國兩制的,夏千福會改掉「弗吉尼亞」,他不知道,一個民族的深層愚昧,改不掉。(陶傑)
香港危重(二零一三年十二月十九日)
香港人潛意識裏,不想要「一國兩制」,香港的傳媒尤甚。
譯名跟隨大陸,「弗吉尼亞州」取代「維珍尼亞」,是香港的傳媒自動「大一統」的。不止譯名,連一般詞彙,也通通向北望。
譬如一個人在大陸染了禽流感,大陸宣稱「病情危重」,香港也跟着在後面學喊。
幾十年來,香港的醫療新聞詞彙,形容傷病的等級,有「危殆」(Critical)和「嚴重」(Serious),按照英文來區分,沒有什麼「危重」──「危殆」與「嚴重」,區分得很科學,一聽就明白,這就是語文的「一國兩制」。
「危殆」和「嚴重」之外,尚有「良好」(Fair)。這個Fair,意思是「一般」、「過得去」、「尚可」,但香港殖民地的中文不好,稱為「情況良好」,一來不算精確,但漸漸以訛傳訛,一聽到「嚴重」,就知道病者不會隨時向閻王報到。「危殆」,就是牛頭馬面提着鎖鍊站在床邊了。至於「情況良好」,意思是親屬可以放心,打十六圈麻將了。
特區的中文,平白多了一個「危重」。大陸的醫院這樣講,香港的記者可以多問一句:「危重」是什麼意思?即使對方是差不多先生,含糊其詞,記者自己要消化一下,將「危重」的意思,轉化為香港人習以常感的「危殆」。
「基本法」訂明,香港原有的生活方式五十年不變。「生活方式」,不止炒股票、跑馬、沖涼按摩,還有大腦精神層次的語文思維。但是香港幾十年來是一個輕視文科的城市,香港人不知道,語文是思想的工具,語文墮落,則思維粗鈍,人也跟着蠢。語文層次精細,思維也縝密,對於許多政治的詐騙宣傳,也就有了防疫的能力。
「危殆」跟「危重」不同,「衝突」與「矛盾」不一樣,正如一九九七年之前,「港府」與「港英」,在道德的色彩之上,是兩回事,但是香港自己撤除了這些界線。二○一七年,香港不需要什麼普選,既然大陸說「危重」,你也跟着說,那麼中國說要嚴格篩選,香港人為什麼反對?沒有理由的。中國說什麼,你跟着做好了。(陶傑)
看完這兩篇文章,非常同意「香港的傳媒尤甚」這一句。
是否真的有一國兩制?真的不知道。只知特區香港的報章由傳統的直排,跟隨大陸改成橫排,這叫去中國化,以前譯伊斯坦堡,今天「伊斯坦布爾」,以前譯肯雅,今天「肯尼亞」,以前譯內羅比,今天「內羅畢」,以前譯希特拉,今天「希特勒」,不勝枚舉。
不是我們不要一國兩制,而是傳媒潛移默化要我們一國一制。曾有人問為何要這樣譯?答案是跟隨新華社統一譯名。
既然譯名要跟隨新華社,為何新聞不可以跟隨新華社?
因為唔明,總想問一問。
說要捍衛新聞自由,拜託,真的很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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